本文作者：猫羯座

在小城的一个贫困街道，一位当地的妇产科医生决定自己建立医院，为孕产妇提供保健服务。然而出乎医生的意料，这家医院接诊的第一个患者，不是等待分娩的母亲，而是一起强奸案的幸存者。

这个遭受多人多次轮奸的妇女，生殖器因残忍的施暴行为而撕裂，甚至被枪击中，造成大量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类似的残酷景象还会在这家医院里上演超过 85000 次。

「世界强奸之都」的妇产科医生

这家医院坐落于刚果民主共和国东部。

这里是联合国公布的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在 1996 年的内战和 1998 年的地区冲突后，贪得无厌的冒险家，恶毒的军阀，凶残的种族游击队，各自在这块土壤上肆无忌惮地生长。

医院所在的小城布卡武，Denis 医生的故乡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人们生活非常艰难，而生活在这里的女人，就更是难上加难。

从上世纪 90 年代开始，强奸成了战争的一种「流行」行为。不断混战的各方「战士」，将女性作为互相攻击的「武器」，而利用「武器」的手段，就是强奸她们，以此在物质和精神层面摧毁当地社区。

据联合国统计，2006 年刚果仅医院所在的一个省份就报告了 27,000 起性侵犯事件，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秘书长直接指出：「刚果是世界上性暴力最严重的地区。」

2010 年，一位联合国特别代表更是将这里痛批为「世界强奸之都」。

Denis Mukwege 就出生这里。他天性善良，从小就跟着身为牧师的父亲一起工作。

在他 8 岁时，他和父亲一起去看望了一位身患绝症的小男孩并为他祈祷，但祈祷没有发挥作用，小男孩的病情仍旧无力回天。这次经历让 Denis 决定成为一名医生，他告诉父亲，「你可以为他们祈祷，但我将会给他们治疗。」

1983 年，他在获得了医学学位以后，在当地乡村医院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的儿科医生。

但是很快他就感到力不从心，尤其是在观察到医院的女病人时常因医疗服务不足导致分娩时出现并发症后，他决心继续修学。1989 年，他前往法国里昂开始学习妇产科。

一年后，他学成回国，在第一次刚果战争开始后，他回到家乡布卡武，创立了自己第一家医院——Panzi 医院。说是医院，但在当时其实也只是支起了帐篷，摆放了几张床，用来接待病人。

现在的 Panzi 医院  

图片来源：Denis 医生 Facebook

作为当地唯一的妇产科医生，他期望着为当地的妇女提供优质的孕产妇保健服务，然而，由于战争的爆发，越来越多的病人带着他没有预想到的可怕伤势赶来。

在医院「开张」的短短三个月内，他就已经接待了 45 名女性进行手术。自 1999 年以来，医院记录的数据显示，已经有超过 85000 名妇女在此接受复杂的妇科伤害治疗，而其中，有多达 60% 是性暴力的幸存者。

他几乎是「不情愿地」变成了战争相关妇科创伤的专家。

不忍倾听的病人故事

哪怕是最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可能都不忍倾听这个医院病人的故事。

一个 18 岁的年轻姑娘所在的小村庄被一个游击队袭击，当几个月后游击队撤退时，她被作为战利品一并掳走。

此后，她被像狗一样用绳子绑住了脖子，每天除了被强奸的时候，其他时候都被绑在路边的树上，或被牵着行走。直到得到了解救的三四个月后，她脖子上绳子长期牵引的痕迹依然没有消掉。

比起她，一名妻子的遭遇可能更加惊心动魄。

她遭到五名男子的轮奸，她的丈夫被步枪指着胸口，被逼站在旁边「观看」，歹徒警告他，如果他敢闭上眼睛，她立刻会被射死。而在他们夫妇忍受了一切，以为终于能侥幸逃脱的时候，歹徒却出尔反尔，依然射杀了她的丈夫。

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性暴力数据有限，因为大部分强奸都没有被发现或公布。

Denis 医生可以从他接诊的病人的伤口中看到这些故事，「受害者的伤口诉说着一切。在不同的地区，暴徒施暴以后会点燃受害者的衣裤；会对着受害者的私处开枪；甚至会使用刺刀二次伤害受害者」。

这些幸存者们不仅需要治疗身体上的创伤，还极易患上抑郁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如极度恐惧、饮食和睡眠障碍、自我羞辱和责备、自我伤害和被遗弃的担忧。

他每次接受采访都非常愤慨和痛心，「其中一些女孩子受侵犯的时候年龄甚至小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什么人会对一个 3 岁的小女孩痛下如此毒手？」

Denis 医生在诊所看望受虐的患者

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Hazel Thompson

而这也无疑只是冰山一角。据统计，到 2011 年，全刚果有 169 万至 180 万女性表示她们一生中至少被侵犯一次，参与施暴的人，可能是政府军、游击队、村民，甚至她们自己的配偶。

在生死线徘徊

尽管 Denis 医生每日至少在手术间为 6 名受虐的女士施行手术，但他依然无法挽救每一个受害者，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2012 年 9 月，Denis 医生在联合国发表讲话，谴责刚果民主共和国境内发生的大规模强奸事件，并批评刚果政府和其他国家「没有采取足够措施阻止事件，针对妇女的暴力和强奸被战争的双方作为攻击对方的手段和武器。」

此番演讲震惊了联合国，一个月后，五名武装人员攻入了他的住所，挟持了他两个女儿作为人质，并暗中等待他回家进行暗杀。混乱中，他的警卫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自己却不幸中弹死亡。

幸存下来的 Denis 医生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选择全家一起逃往比利时。

但他的病人和同事需要他。刚果东部的妇女们写信给联合国秘书长，表示愿意卖水果和蔬菜为他和家人支付回程机票。Denis 医生决定回应他们的呼吁，仅仅过去了三个月，他就回到了医院继续工作。

暗杀的原因依然未被查证，但 Denis 医生没有因此而退缩。

面对源源不断的死亡威胁，他不得不「永久」搬进了 Panzi 医院。然而，尽管他已经冒着生命危险，随着来到医院门口的强奸受害者人数不断增加，Denis 医生还是意识到仅靠医疗服务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不能反对暴力，你只能废除它。」

他决心借助更大的力量，让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关注这个话题，将包括刚果政府在内的性暴力的责任者绳之以法。

他仍旧作为首席外科医生独居在医院，每天接诊 9～15 名被侵犯而受到重伤的患者。在另一面，他作为性别暴力幸存者权益的国际倡导者，持续推动他的信念，与希拉里·克林顿，潘基文和伊曼纽尔马克龙等国际人权倡导者交往甚密。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2018 年，他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以表彰他「以努力终止将性暴力用作战争和武装冲突的武器」。

Denis Mukwege：2018 年诺贝尔和平奖演讲

图片来源：YouTube

「有时我会有这样的问题：我害怕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不想成为英雄。」Denis 医生这样评价他身处的死亡威胁。

但是，他也感到被女性的力量所保护。「我有一种感觉，那些试图夺走我生命的人」可能会三思而后行，「因为他们知道女人们在那里。」

策划：栗子、carollero｜监制：gyouza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1]https://www.fmprc.gov.cn/chn//gxh/cgb/zcgmzysx/fz/1206_14/1207/t9421.htm

[2]https://www.nytimes.com/2007/10/07/world/africa/07congo.html?module=inline

[3]https://www.nobelprize.org/prizes/peace/2018/press-release/

[4]https://zh.m.wikipedia.org/zh-cn/%E5%BE%B7%E5%B0%BC%C2%B7%E7%A9%86%E5%A5%8E%E6%A0%BC

[5]https://www.google.com/amp/s/www.nytimes.com/2018/10/05/world/africa/denis-mukwege-nobel-peace-prize.amp.html

[6]https://www.google.com/amp/s/www.bbc.com/news/amp/world-africa-45759304

[7]https://www.mukwegefoundation.org/about-us/

[8]https://psmag.com/social-justice/one-doctors-fight-for-the-rights-of-rape-victims

[9]https://www.mukwegefoundation.org/

[10]https://www.mfa.gov.cn/ce/cecd//chn/gbgk/t1250928.htm

[11]https://www.theguardian.com/society/2021/nov/06/i-cant-explain-how-i-am-still-alive-dr-denis-mukwege-on-risking-his-life-to-save-african-wo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