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王美丽（化名）

早上5点我就醒了，大概是因为昨天的抢救经历，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第一时间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下和我类似的病例——过敏性休克，里面说得很吓人：如果得不到及时医治，死亡率达九成。

回想此前整个自救过程，我感觉任何一个环节如果出错，都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我有20年荨麻疹病史，但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 荨麻疹是一种以风团和瘙痒为主要表现的常见皮肤病。统计数据显示，我国荨麻疹患病率约为 0.75%，女性患病率高于男性。  /图: 123rf

01

高中三年每逢春天，都过得好辛苦

很早我就知道，遗传是过敏的重要因素之一。我“继承”了母亲和奶奶的过敏体质，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我们都有划痕症：大力掻挠瘙痒皮肤的话，就会出现线状隆起，与正常皮肤之间界限清晰，周围绕有红晕。

我奶奶有哮喘，母亲有荨麻疹和高血压，她们俩年轻的时候都曾多次使用肾上腺素保命。不同的是，奶奶活到了92岁，而母亲的人生旅途只有短短的48年。母亲去世时我不在她身边，医院出具的报告说，我母亲是因为脑溢血去世的。

14岁时，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荨麻疹发病。一路以来，我对花粉、霉菌、粉尘等都会过敏，但初中阶段情况不算严重，所以也没有特别重视。

◎ 花粉，过敏原之一。/图：123rf

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外面是上千亩的油菜花田。那三年的春天成了梦魇一样的存在，我的皮肤开始出现严重湿疹，有时严重到皲裂流水的程度。

上大学后我接受了两年的脱敏治疗，每周打两三次针，治疗效果还算不错。但没维持多久，从23岁开始，又出现过敏症状。

26岁那年某一天，那时我刚生下小孩3个月，吃了几颗荔枝，仅仅过了两个小时，湿疹就像藤蔓一样爬满了半张脸。这次湿疹很严重，有时我早上醒来，会发现枕头布已粘在脸上。

日常生活大部分时候，我的过敏情况也就是一种不太鲜红色的风团，身体不肿胀，可以硬扛着。经过了两次生育、一次“阳了”之后，我发现自己身体的过敏程度越来越严重。一次出现在去年5月份，有明显的窒息和低血压症状，我赶紧吃了一颗抵抗过敏症状的药。5分钟以后，症状得到了明显缓解。

事后我去看了皮肤科门诊，医生很认真地提醒我：一旦出现过敏情况导致不适，立即放下手头工作，争取尽快救治。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就是这句话，后来救了我一命。

◎ 发生严重过敏后，手上出现风团。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02

坐上一辆新车，差点没命

今年2月17日，我约了供应商找甲方沟通方案。我自己的车受限行影响不能开出去，于是就坐供应商的车一起过去。他刚换了一辆新车，可能是因为车里有甲醛等各种过敏原，我刚坐上去不久，就不停地打喷嚏，然后整个人开始发肿发胀。

我心知不妙，赶紧让他靠边停在药店门口，去买药。

吃了一粒抗过敏的药后，为了远离过敏原，我让他开车先走，然后自己叫了一台网约车过去。但上车以后不到10分钟，我感觉整个人发肿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吃了药而好转，喉咙还开始发紧。我意识到事态比较严重了，赶紧叫司机掉头送我去医院。一开始司机还没当多大回事，因为他看到我上车时人是清醒的，在车上还在交代工作。

我看司机开得慢悠悠的，忍不住就叫他开快点，“等着救命呢，可以闯红灯”。

那时我已经开始看不见东西，然后就短暂失去了意识。到了医院门口，依稀听到司机叫我下车，他试着扶我，但我已经完全动不了。于是他跑进医院求助去了。

◎ 对于有着过敏体质的人来说，日常生活中的过敏原可谓“十面埋伏”，比如油漆中的甲醛成分。/图: 123rf

我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时间越来越久，越来越沉，我好像感受到了生命在一点一点消逝……于是我想赌一把。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只能摸着艰难地打开车门，听到车门碰到绿化带的声音。我心里有底了：不会有电瓶车开过来，就把腿一点点地往外挪。

我知道自己是走不进医院里，但很想豁出去试一试：虽然现在很多市民不敢随便扶助路边倒下的人，但我觉得有些人还是比较有勇气的，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哪怕遇到一两个好心人，或许我就得救了。

我押对了。

我倒在路边失去意识，但很快就有人上来喊我，我像一个喝得烂醉的人，动弹不得，但感觉到了有人在扶我，有人帮助护士把我搬上担架。

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我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感受不到恐惧和痛苦，整个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只能看到身边人的轮廓，听得到声音但很模糊。

进了抢救室以后，医生护士迅速给我上仪器。迷糊中我听到有护士说，“怎么血压还在掉，都低于50了！”我很担心他们一时找不到病因耽误了抢救时间，于是用尽力气说：“我已经吃了一粒药，是因为荨麻疹导致休克。”

我隐约听见有皮肤科医生跑来了。我的血压开始往上升，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终于有力气哭出来了。

◎ 在医院输液治疗。 /受访者供图

03

感谢那些善良的路人

抢回一条命后从医院回到家，我给网约车司机发了个平台最大额度的红包，以示感谢。我问司机帮助我的有哪些路人，他说也记不得了，好像有个小伙子，还有几个阿姨。司机挺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去进医院寻求帮助后手续有点复杂，浪费了时间。

◎ 病历。 /受访者供图

经过这次大难不死，第二天下午我又去医院看了皮肤科门诊。医生说，荨麻疹几乎无解，因为过敏原实在太复杂了，除了远离过敏原，不要去偏远地区活动，通过生活经验总结过敏原反而比较靠谱。

之后我又挂了另外一家医院过敏反应专科门诊的号，进行咨询。医生说我还年轻，不建议长期带着药，依赖肾上腺素应对荨麻疹，医院可以治疗这种病。这让我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作为一个有着过敏体质的人，生活品质当然非常受影响，冷会过敏，热会过敏，太阳不能晒，海鲜不能吃，卫生不能打扫。但我已经和过敏体质打了20年交道，也看到奶奶活到90多岁高寿。现在我买了肾上腺素笔随身携带，同时在医生的建议下再次做脱敏治疗，以后加强身体锻炼，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去查查监控，找到那天帮助我的路人，就算不能一一当面致谢，也好在心里记住这些善良的脸。

编辑｜ 廖颖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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